我和我的写作 | Me and my writing

 

也不是一拍脑门想到要写博客的。


之前偶然知道了一个高中同学去读了医学影像的博士,很为她高兴。我们是高一的同学,那时候我们在每周一节的外教课上会坐在一起,和一个很友善的美国女老师一起学一些和高考试卷无关的英语。有一次老师让我们讨论今后想做什么,她当时沉迷实习医生格蕾,说想做医生,我很喜欢学英语,说的是想做翻译。

从那堂课到现在几乎有十年时间了,中间一度我们都没有选择和医学和翻译有关的方向,但看如今我们在做的事:她在读医学相关的博士,我在一边学第三门语言一边思考下一门语言该学什么。我一方面意识到我们俩居然或多或少实现了我们的当初的设想,另一方面感觉到命运的奇妙,十五岁的孩子下意识说出来的愿望,竟然真的能在她们的未来里得到印证。又或许人就是会使用自己被允许拥有的全部自由意志去朝内心认定的那条路走,仿佛自由意志的意义就是去追求一些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喜欢,不知道怎么放下的东西。

但如果认真地注视自己的过去,分析这种热情的来源也不难。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当翻译的前一个版本的梦想是当作家。如果写论文也算是写作的话,这个梦想我竟然也差不多实现了,虽然当时让我想当作家的绝对不是学术论文。我喜欢学英语更多是因为我想读懂一些用英文写的东西。我儿时的卧室的书桌抽屉里应该还留着一本《唐顿庄园》第一季的英文剧本,是我十三四岁的时候让妈妈在她办公室帮我打印装订好的。妈妈办公室的打印机里应该没有处理过货物对照单和货运列车班次表之外的东西,但是从来没有人管谁用打印机,于是妈妈在办公室没有人的时候,让那台可怜的大机器吐了一百多页写满英文的纸给我。对于初二的我来说,剧本还是太难了,第一页就大概有50个我不认识的单词,我在翻字典翻了二十几遍之后就放弃了,把那本A4的大册子放回了抽屉。但那种想要理解,体会,读懂的欲望,在日后的生活里一直回响着:十三岁的我因为太喜欢马修和玛丽的故事,所以不愿意只看电脑里的中文字幕,想把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看明白,那门语言因为他们的故事所以变得那么神秘,那么美丽,我仿佛学会它就能获得那种戏剧化的感情。

最早的写作是小学时期的老师要求写的日记和周记,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偶尔还会做一些小创意,比如写写诗,然后对着全班同学念出来,收获很多赞美和正反馈。后来到了寄宿中学,上学的接触不到手机,但是开始在周末回家的时候接触贴吧里的同人文,然后在返校之后在本子上手写一些小说。大部分写的都忘了,但是还隐隐记得那种疯狂想写作的感觉,仿佛只有写这些的时候才是在做自己。

到了高中,除了第一年还偶尔写写日记,到了后面因为学业几乎停止了所有关于个人的写作,但凡写了一点,心里不自觉地想的都是怎么让别人印象深刻,每写一句都带着激烈的自我批评,怎么写都感觉爬不到我想要的水平,索性任自己离写作越走越远。这种被自己的ego控制的感觉一直缠绕着我到大学,一度神经非常紧绷,只要在自己可能被看见的情况下,就会心里持续注视自己并且更猛烈地批评自己。在这种状态下不仅很少再写作,也开始对一切创意性工作产生抗拒,决绝地认为世界上已经有天才,那我还去生产那些次级的产品做什么。

直到大三的时候,因为疫情被关在家里了一个学期,在缺少真人互动的情况下,终于在一个下午开始建文档写东西。因为当时在磕一对cp磕得很上头,忍不住就想给他们写个故事,其实有很多借鉴其他作家的地方,也经常在写到后面就失去力气,草草结尾,但是还是感觉很好,觉得有一部分被我抛弃的自己回来了。因为写这些东西也收获了很多评价,有人说我写得像《英国病人》,这让我很开心,因为《英国病人》是我初中最喜欢看的书。

现在的我重新开始写作,感觉写什么都可以,因为那种想要用文字impress别人的压迫感已经在心里消失了。这应该算是一种成长。现在的写作主要是为了记录自己的感受和生活,不让学术写作成为生活中唯一的写作,如果能更进步一些的话,希望能做一些Kirin Narayan说的那种“creative non-fiction writing”。最近用一个网页AI测了一下我的目前的写作风格像谁,测出来是苏珊桑塔格和金爱烂,这两位我都很喜欢,所以感觉很受宠若惊。我觉得我写的东西也是忠于我自己的品味的:不需要繁复的修辞和比喻,用很简洁的语言描述现实和情感,最好能写得质朴而有力,像我小时候会喜欢的儿童文学一样。

很感激网络上认真写博客搭建教程的朋友们。我很喜欢现在这个博客空间,它完全基于github pages,所以基本上只要我的github账号还存在,这些内容就都归我掌控。而且也不用再被任何政权或者平台审查,我可以用自由的语言写作。顺便感谢一下去年年底终于下定决心搭好这个博客的自己。:) 现在我坐在去慕尼黑机场的火车上,再过一晚,我就要回中国过年了。每次回家其实都挺紧张,我一个人飞这么远的航程,要处理的问题很多,但是现在我通过在火车上敲这些字获得了很多平静。我很幸运地在这一年找回了写作,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舒适的写作空间,并且和写作欲望缠斗的这么多年里,我终于在写作里得到了一些发自内心的幸福。我希望更年轻的我能明白这才是写作的意义,但人在十几岁的时候总是很难懂得这些。而这一次,我选择不再攻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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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念你瑞秋,我爱你。